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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跟一個設計師朋友爭辯,我和他誰比較似做雞。遲早要搞一個「文化界紫籐」。這位朋友才華橫溢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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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跟一個設計師朋友爭辯,我和他誰比較似做雞。遲早要搞一個「文化界紫籐」。這位朋友才華橫溢,獲獎無數。但投資者才是老細,除了做設計還要給老細陪酒,有錢人兩杯下肚,借醉當眾大罵:「唔係我,你有今日?」我另一位朋友是小提琴家,視音樂如生命,與志同道合的音樂人到處演出,也經常獲邀到各種活動表演。有次跟他的經理人閒聊,我稱讚他的事業發展不俗,經理人苦笑說:「商場裡面嘅扭波小丑啫。」我的心涼了一截。真坦白。

輪到我自己。在香港,全職寫作是艱苦的行業。香港從來就沒有很多人喜歡看書,近年更少。睇字,慘過死。Instagram睇圖,Facebook睇片,看四格漫畫花太多時間,現在流行一格漫畫。去年七月,我跑了十間書店簽書,中途還遇上打風,回到家我累到虛脫。在Page One簽書的情景還歷歷在目,今天卻倒閉了,開倉劈價,一本本作家的心血堆成巨山賤賣,賣不去的將淪為垃圾,我好心酸。數天前再到四間書店簽書,大部分是樓上書店,我無法想像這些日子他們是怎樣捱過來的。

無論做設計、音樂、寫作、開書店,都會在討好群眾與忠於信念之間遭遇撕裂。我沒有粉絲,我只有讀者。粉絲是盲目的,不管我做什麼他們都買;讀者卻是經過思考之後,認為我的文章有價值才會支持。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把精力投入去培養粉絲,也許我今天不用這麼辛苦。但我還是選擇了讀者,我愛惜我的每一位讀者,因為他們稀少珍貴,世上肯用腦的人本來就不多。為了不負讀者期望,我一直很努力。以前在專欄提及我想寫一部書,關於香港在二戰時期被日軍佔領三年領八個月的黑暗歲月。由資料搜集、訪問、構思、寫作,花了六年。有一回我寫到訪問一位婆婆,她小時候在防空洞躲避日軍,親眼目睹一個男人焗死一個母親懷裡的嬰兒,因為嬰兒在哭,若不殺掉他來制止哭聲,日軍找到來全部人都要死。寫到這裡,我崩潰了,眼淚無法停止,我突然明白了為何張純如會自殺,她寫The Rape of Nanking和其他作品,全都是挖掘人性最黑暗處。

終於寫成這本書的時候,我身體上彷彿有一塊肉被割了下來,就是這種感覺。但不能出版,香港的讀者還未準備好,對這個題材感興趣的人太少了,我卻十分希望香港人能認識那段歷史,唯有攪盡腦汁,講歷史一定不會有人睬你,怎樣才能令這件事「易入口」?可能要加兩個韓星玩穿越。我想哭。我何嘗不是一個商場裡的扭波小丑?

嘔心瀝血寫書,書店一間間倒閉。莫說要香港人花數十元去買一本書,就算不用花一毛錢去按個like,慘過要了他的命。有人在Facebook罵我為品牌賣廣告,也許他們認為我應該向政府申請綜援。我在《信報》寫了多年專欄,今天每月的稿酬是二千多元。就算我瞓街,也不夠錢吃飯和搭車。如果不接廣告,我連基本吃飯錢也沒有,更莫說自資出版一部關於歷史的沒有人會買的書。為了寫這本書,日本侵華的參考書和DVD在我家堆成一座山,要錢買的。我出版這本書要排版印刷,也是錢。為了減低成本,我寫這本書是沒有薪水的,但即使如此,我很清楚這類題材的書必定虧本,若我不是靠做廣告補貼,如何有能力出版這類書籍?平日在我的Facebook免費看我的文章,當我為宣明會、無國界醫生、關懷愛滋、保護動物團體出post卻不願按個like支持下,因為事不關己,又唔搞笑,唔爆,點解要花半秒去按like?

對於做創作或開書店所遭遇的艱難,有人會說「食得鹹魚抵得渴,沒有人用槍指著你的頭」。我想這關乎你對工作的價值觀,你想自己在世上有什麼價值。假設某人是烹飪天才,對做菜充滿熱情,他應該去當廚師嗎?沒有人用槍指著他的頭,但他做的菜能為多少人帶來幸福?[作者: 王迪詩/本文部分摘自信報專欄 / Instagram: daisywong_author 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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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bout author
王迪詩(Daisy Wong) - 香港作家。過著bourgeois-bohemian的生活。為人貪生怕死,貪慕虛榮,但有自知之明,堅持「我不完美,so what?至少我沒有欺騙自己」。 著有《王迪詩@蘭開夏道》、《活著 就有如果》、《我就是看不過眼 (1-2集)》、《鬼故》、《STYLE》、善待自己三部曲系列: 《不怕別人眼光 勇於做自己的十堂課》、《下半生 難道就這樣過嗎?》、《長大了才明白的二三事》等30多部作品。 絕版書 / 簽名書: https://www.daisywong.com.hk/ 電郵: [email protected]
寸嘴女作家。「在我的生活裡,我就是主角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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